“从没想过,我竟然也能帮别人,很幸福”
“下一节是思想品德课?”敦厚的义西多杰很轻松,但21岁的才文扎巴却大感头疼。
因为,他一度是个“问题生”,顶着一头染黄的头发,刘海长到遮住了眼睛。那时候他老欺负小同学,喜欢跟老师顶嘴,也会抽烟,偶尔打架。
才文扎巴有7个兄弟姐妹,只有大哥在外打零工。入学前,除了每年挖虫草的45天,才文扎巴就是在家“闲逛”,或者泡在网吧。
但到了学堂,80多个学生都要坐在一起,听求松老师讲闻所未闻的《弟子规》、“做人的道理”、“好人和坏人的区别”。一开始,他们也似懂非懂。
一次,才文扎巴跟同学吵了架。课堂上,求松没给他留一点情面。“我们是公益类学校,要团结友爱,你这样是不行的。再吵架,你就会被开除。”
才文扎巴低下了头,自此,他再也没跟同学吵架。“以前我没上过学,跟着父母放牧,他们也没有接受什么教育。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,自己高兴就好。”
但仅仅是每天课堂的1小时,就会让他改变吗?
2012年4月,才文扎巴跟着学堂的青梅老师,去给贫困牧民送物资。起初,才文扎巴只是想交差事,直到他看到藏族老人在春寒料峭里穿着破旧的胶鞋,连袜子也没有。
“我以前只知道上网、玩耍,不知还有这样贫困的地方!那些孤寡老人,衣服那么破、那么脏,还穿着。”
利民学堂的背后,是玉树州利民协会,它的前身是2010年玉树地震后成立的玉树州关爱生命协会。求松担任会长。协会主要负责利民学堂、医疗点和扶贫工作。
利民协会2011年8月至2012年8月的工作报告显示,一年中,共有3.7万多人从协会志愿者手中拿到物资,包括衣物、取暖煤炭等。此外,利民协会建立的4处免费医疗点共帮助2.1万多人,1700多人收到过协会志愿者送去的常规药品。
每年,才文扎巴会跟随志愿者,到牧区发放物资七八次。
2012年4月,青海省最南端的囊谦县,县小学的582个学生脱掉了脏到看不清图案的衣服、破到快露出脚趾的鞋。在利民协会志愿者的帮助下,孩子们换上新衣裤、新鞋。他们迫不及待地把新发的铅笔、橡皮放进新文具盒中,并彼此炫耀着。
这样的场景不仅感动了志愿者,也深深触动了随行的“利民学生”们。
每到一个地方,当地牧民都很感谢他们:“我们没有收入,根本买不起衣服。很感谢你们,我们好几年都有衣服穿了。”他们会竖起大拇指,或是双手合十,“有些牧民还会邀请我们去家里喝茶、聊天,大家都很热情”。
在同胞家中,才文扎巴自己动手,给陌生的小孩子穿上了干净的衣裤。那一刻,一缕崭新的情感流入了他的心。“我从来没有想过,我竟然也有能力帮助别人,感觉很幸福。”
如今的才文扎巴早已不是“问题生”,而是副班长了。他不再抽烟、打架,看到路上有碎玻璃,会捡起来。骑摩托车的他,经常捎路上的老人一程。
坚守在地震中
“你是他的老师?!”巴毛发放物资时,才文扎巴喊她“老师”,让当地牧民很讶异。光看外形和身高,巴毛怎么也不像这个青年的老师。
“我刚来时才20岁,有的学生年龄比我大,长得比我高、比我壮。我也会害怕,不知道怎么教。”2010年10月,这个刚大学毕业的藏族女孩作为志愿者来到地震灾区,帮忙发物资。本想着回家准备公务员考试,但两个月后,巴毛留了下来,做了汉语文课的老师。
巴毛的家人顿时急了,全家一直希望她当公务员。“你赶紧回来,在那儿又没发展,工资又低。你一定要去当公务员!”
巴毛始终没有听从,尽管家境拮据,当时她每月800元的收入,就已经占据了家庭总收入的六成。
但更大的考验在等待着整个学堂。
2012年4月14日,青海省玉树县连续发生两次地震,最高震级7.1级,至少造成2000多人遇难,全国哀悼。
求松临时召集了30来人,赶去挖废墟。
当他赶到结古镇的赛马场时,他看到一个孤寡老人带着几个小孩,坐在路边。老阿妈黝黑的脸,典型的高原红。她双手合十,闭着眼睛在哭。裹在衣服里的孩子却没哭,安静地看着前方。
旁边搭起的小帐篷是临时医疗站,地上铺着脏兮兮的垫子。40多个病人挤在里面,他们手上、脸上都缠着胶布,脸上的血迹凝固着,嘴唇干裂了。
那一刻,深感无力的求松落泪了。
求松拿起手机,把这一幕拍下来,通过彩信发给了华夏公益联合会。“我个人力量太薄弱了,我需要把这些情况传递出去。”
当时有200多个公益组织临时合作救灾,这是他们收到的第一张灾区照片。
第二天起,30多个志愿者奔走于各医疗点、灾民家中,统计需求。求松临时当起了救援物资的“指挥官”,负责分配发放。“我觉得自己有用了,可以为同胞做点事了。”
另一头,巴毛家唯一的房子在地震中倒塌了。
“家”就是简陋的帐篷。从废墟中挖出的缺胳膊断腿的桌子、椅子,成了仅有的家具。一家人几乎山穷水尽。妹妹即将上大学,父亲体弱多病,如山的现实问题摆在了巴毛面前。
巴毛动摇了。她在课堂上面对学生时,几乎笑不出来:“我可能不在这儿当老师了。我家里人不太愿意,求松老师会找到更好的老师。无论哪个老师来,都希望你们能好好学习。”
学生们一下子炸开了,几个女同学哭着说:“老师,不要走!您走了,不一定能有老师对我们这么好!”
巴毛抑制不住泪水,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教室。“我没敢在那里呆下去,不然我也会哭。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哭。”
最后,她还是没能离开。又当志愿者到处送援助,还得教课,巴毛的身体终于“罢工”了。2011年2月,她患上了肺结核。
治疗期间,她回了趟学校。学生纷纷围过来,你一句我一句:“老师,您去哪里了?我们很想你,您以后不要再出去了!”老师、志愿者也跑过来问候,“这并不只是一份工作,我们更像一家人”。
“你怎么跑过来了?为什么不在家好好休息?有什么需要一定跟我说。”求松既“愤怒”,又关心。
家人勒令她:“这次你一定要好好休息,必须辞职。”为了让父母放心,巴毛当着父母的面喝下一大碗苦涩的药,再三保证每天都“按时吃饭”。这才勉强说服了父母。
“他们特别需要我教语文课,我觉得自己学了这么多年中文,也该为他们做些什么。”2011年10月到现在,巴毛每月工资1500元。这些钱巴毛全上交给了家人。一年到头,也只有冬天,她会去买两件避寒大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