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女子举重运动员周俊在伦敦奥运会上三次试举失败而无缘奖牌,部分媒体报道时使用了“耻辱”一词。7月31日,云南《都市时报》就此专门向周俊登报致歉:你(周俊)既已上场并全力以赴,已是我们的英雄。
如果足够真诚,这封不算太晚的道歉信应该多少可以平复一下周俊受伤的内心,但更重要的是,它可促使所有人对我国竞技体育进行全方位省思。如果能借着伦敦奥运的契机进行理解和反思,也许未来能改进对中国职业运动员的培养。
我国一些职业运动员的第一种艰难是,要么你是冠军,要么你就一无所有或一无是处,哪怕你拿了银牌。这次奥运会上,56公斤级举重选手吴景彪拿了银牌,却几度落泪并鞠躬致歉,称自己“愧对祖国”;与易思玲参加同一项目的喻丹拿了铜牌,也说“对不起”。
我们的运动员拿不到金牌就几乎等于失败,所以连拿到银牌的吴景彪都要说“对不起”,没一点成绩的周俊当然就是“耻辱”了。更有甚者,当运动员预期能拿到冠军又意外失手后,还会殃及父母和家人,这正与“一人得道,鸡犬升天”相对应,不过,痛失金牌后的世态炎凉可能更甚于拿到金牌。当预期的金牌拿不到手时,不仅运动员备受冷落,就连被地方体育官员接来观赛的运动员父母也再无人过问,更没人送老人回家。
运动员拿了冠军就有完美的人生并衣食无虞吗?未必。这就涉及我国职业运动员的第二种艰难——退役后生存艰难。从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中国对获得金牌的运动员奖励9000元,到今年奖50万元,奥运冠军的奖金在28年间涨了82倍。如果再加上各省市和企业的奖励,如今一名夺金的运动员至少会获得150~200万元的奖金。
如此巨奖当然可以解决一名运动员后半生的生活,然而,对于所有中国职业运动员的培养模式——只有专业技能训练,没有生存本领或职业谋生手段的训练——这种巨奖可能也无济于事。当坐吃山空成为无情现实之时,这些金牌得主的生存就举步维艰了。一项对奥运会金牌运动员后期生活状况的调查和统计显示,尽管退役后有的从政、有的经商、有的当教练,但只有6%的人能回归普通人的生活——其竞技体育技能只是屠龙之技,没有其他可以谋生的技能。
此外,做一名职业运动员还需要切断、淡化和压抑个人情感,而且这很多时候是强迫和被迫的,运动员有时甚至要表示感谢。例如,吴敏霞的母亲患乳腺肿瘤,有关方面却对她隐瞒了8年;羽毛球运动员王晓理的外婆因病去世,直到汤尤杯结束才告诉她,以至她当场蹲地痛哭:“你们知道,就我一个人不知道。”
当一个同胞选择做职业运动员时,几乎就选择了“大义灭亲”和生活于“善意的谎言”中。正如喻丹所说,“家里人为了不让我担心,有什么事一直不跟我说”。
这些,都使我们的职业运动员难以达到快乐运动和享受奥运的境界。而国外以俱乐部方式从事体育运动的专业运动员,却有足够多的个人选择。
在北京奥运会上,刘翔的对手梅里特的奶奶去世,他选择了退赛;在2012年的蒙特卡洛大师赛上,德约科维奇在训练场上收到祖父因病去世的消息,但他选择用继续比赛来告慰离世的至亲,他说:“我有过退赛的打算,但是我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职业生涯以及生活都还要继续下去。我知道自己无力去改变任何东西,生活总是不断带给你一些东西也不断带走一些东西,这是生命的正常轨迹。”
当一名职业运动员能不被“善意的谎言”欺瞒,而且能独立决定自己的运动生涯和怎样参赛、退赛时,他就不仅拥有了自己的权利并被尊重,也能锻炼并获得最好的生存能力。而这,正是本土职业运动员最为欠缺的。
来源:中国青年报 编辑:于姝楠